翌日,天光还未大亮,陆云初就被剧情拽了起来。
她随意地收拾了一下就出了房门,试图往外院走。
也不知道女配要去干什么,陆云初憋了一肚子起床气。
刚走到院门处,就看到院门大树后站在一个人。
清晨雾气未散,那人垂着头,浑身笼罩着烦闷郁气。
“阿珏?”陆云初试探唤道。
闻珏诧异地抬头看她。
看清是他后,陆云初真是想给他一拳,你烦个什么,我才是该烦的那个人,一大早被剧情拽起来就为了撞见你。
她面上惊喜道:“你来我这儿做什么,是来找我的吗?”
闻珏嫌恶地后退半步:“胡说八道什么。”
陆云初也不恼,嬉笑着接道:“那你来做什么的?”
闻珏犹豫了半晌,道:“闻……闻湛他……”
陆云初感觉自己慌乱了一下,但是闻珏心事重重,并未发觉。那么剧情走到这里,闻湛其实已经被恶毒女配虐伤到一定地步了,她才会如此慌乱。
“他病越来越重了,整日下不了床,正在休养,你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儿,便告诉我,由我转告他可好?”
闻珏脸上的烦闷愈发重了:“无事,我……”
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,陆云初细细打量着他。风尘仆仆,应是连夜策马赶回来,鞋上粘有泥土,看来在这儿站了很长时间,清风吹过,陆云初闻到了丝丝酒气。
她心中有了估量,昨日闻珏悄悄出城请人,现在这模样,怕是铩羽而归。
“你怎么了?”陆云初心不在焉地念着台词。
“我要找他。”闻珏揉揉太阳穴,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,“我在这儿等着,等他醒了,你来唤我一声。”
恶毒女配自然不会让他见闻湛:“都说了,我替你转告便是——”
闻珏骤然提高音量,几乎是压抑地吼了出来:“我有事求他。”
陆云初愣了愣:“你……求他什么?”
闻珏饮了酒,整个人都闷闷的,似在自言自语:“一句话,一封信,哪怕是一个随身物件都可以,父亲为保护他葬身于箭海……我就求他这一次,不过分吧。”
太古怪了,陆云初那日就发觉不对劲儿。他们并非友爱的兄弟俩,甚至可以说,他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兄弟。别的不说,闻珏如果真疼爱这个弟弟,为何会放任恶毒女配和病弱的弟弟共处一室。
台词从她口里冒出来:“当然不过分,闻湛最是良善,必定会答应的。”
闻珏闻言恍惚了一下,苦笑道:“是啊,他性子最是良善,可……可我……”
女配松了口气,撂下一句话:“你在这儿等我。”转身往回跑。
陆云初冲入屋内,一通翻箱倒柜。
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,飞速思考解决办法。闻湛的东西很少,连衣裳都没几套,陆云初的手落在荷包上,看来闻珏要的是荷包。
她拿起荷包往外走,努力地把手往自己腰间摸,在快要走到院门时,终于摸到了,立刻将荷包替换。
她有些惊喜,没想到居然成功了!
要知道第一世走剧情时,她在原身父亲面前别说动作了,连表情都控制不住。
闻珏站在院外,靠在树干上,醉得不清,看上去要睡着了。
陆云初心中有感——剧情要叫醒他,但没说怎么叫醒的。
她走过去,踩了闻珏一脚。
闻珏倒抽一口气,脚趾小拇指尖传来钻心地疼痛,他愤怒地睁开眼,对上了陆云初含羞带怯的双眸。
他迷茫了。
“阿珏,你醒醒,我把东西带出来了。”她将荷包递给闻珏,“这是闻湛让我给你的。”
闻珏看着手中的荷包,愣愣道:“他给我了?”
陆云初念着女配心虚的台词:“是啊,我转告给他后,他点了点头,现在又昏睡过去了。”
闻珏脑子乱糟糟的,只能听到“点头”二字,他欲言又止,看着荷包发愣,又问了一句:“他就这么轻易地给我了?”
“是啊。”
天空中闪过一道惊雷,凉风骤起,卷起闻珏的衣摆。
他眼里的酒意散去,看着掌心的荷包,游移不定。
陆云初发现他的手在颤抖,牙关紧咬。
闻珏似乎想说点什么,但最终闭上了嘴,合拢手指,握紧荷包。
原来剧情是这样的,看着闻珏那邪魅狂狷的五官上闪过各种挣扎的表情,陆云初表示有点浮夸了。
关键是明明刚才还是个正常天气,转眼就打雷闪电,就为了渲染男主内心的挣扎与痛苦。
淋他没事,工具人配角是无辜的啊!
秋雨来得快,噼里啪啦的雨点忽然落下,打在闻珏身上。
他闭了闭眼,深呼吸一口气,再睁眼时,眼里的挣扎不见了。
陆云初第一次对书中描写的男主有了真实而确切的认知。
她初见闻湛时,见他悲惨,将他救下,没有抱有任何企图,只是纯粹的善意驱使。但后来她想着,若是闻湛的伤好了,男主没有发现女配虐待过他,那她是不是就不会被男主追杀了。
可是,今日这一情节的发生,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。
男主从来不是什么至情至性的善人。
他追杀女配,可能是觉得丢脸,可能是觉得气愤,也可能是她知道了什么必须灭口,也可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一出戏。
闻珏垂头看着地面,忽然道:“你是他的妻子,对他好一点。”
“当然!”陆云初道,“他是你的弟弟,我爱屋及乌,一定会对他好的。”
雨势渐大,闻珏抬头望向院内,目光悠远:“他是个可怜人,如今有了家室,也算是全了我尽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被雨声掩盖。
恶毒女配太久没见他这样平心静气对自己说话了,脸上绽开笑容,眼巴巴望着他:“嗯,珏哥哥,我是他的家人,如今也是你的家人了。”
闻珏脸上神情尽敛,低头厌恶地看着她:“不要这样唤我。”
“为什么?我幼时不就是这么叫你的吗,你当时……”陆云初拽住了他的袖子,委屈道。
“闭嘴!”闻珏突然吼出声,“幼时?幼时前朝还在呢,你再看看如今。连王朝都可以眨眼间倾覆,幼时的情分又算的了什么呢。”
他一把将陆云初甩开:“陆云初,别犯傻了,你知道我从未心悦过你,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,你的胡搅蛮缠只会让我无比厌恶你。人,是你要嫁的,嫁了就安分守己,好好过日子,否则……”
陆云初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,疼出了眼泪:“我千里迢迢追着你来到这里,忤逆父亲之意,强行留下嫁人,只为了待在你身边,你为何要这样待我?”
闻珏嗤笑一声,转身欲走,陆云初一把弹起来,环住他的腰。
她这冲刺速度可是含着两世的怨气,一头撞在闻珏后腰上,跟小牛犊似的,闻珏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。
“珏哥哥!呜呜呜!”
闻珏一把推开她,冷酷无情地道:“滚!”
说完走入雨中,留下一个孤寂又霸气的背影,只可惜脚步有点跛,腰也有点歪。
陆云初浑身一松,终于算是走完了剧情。
她撑着身子准备爬起来,手掌突然按到一个硬物,是闻珏掉落的玉佩。
她非自愿地塞进了怀里,看来又是剧情了。要么女配变态,喜欢收集男主物品,要么就是之后要做些文章捣鬼。
凉雨瓢泼,让她心里面稍微冷静了一些,思绪刚刚理出个头,大雨带来的凉意忽然止住。
她迟疑地抬眼,眼前雨打树枝,哗啦作响,雨没有停。
陆云初抬头,一把油纸伞为她撑出了一方天地。
她愣住,回头看,果然看见了闻湛的深色衣摆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她有些忐忑,闻湛不会误会吧?不对,这应该是游离于剧情外的,闻湛应该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她正慌乱时,闻湛忽然半屈膝,在她身旁蹲了下来。
陆云初看清了他的表情,温和平静,一如往昔。
“闻湛……”她想要解释。
闻湛弯了弯眉眼,旋即又将眉头蹙起,指了指伞外的大雨。
陆云初哪管得了自己淋不淋雨,她急切地问:“我和他没关系——”不管闻湛听不听得懂,她都要解释。
一阵狂风吹过,将雨珠吹进了伞下,闻湛连忙倾斜雨伞,将陆云初遮住,大半的雨水都落到了他的身上。
陆云初立刻反应过来:“先回去,回去再说。”
她试图起身,刚刚站起来一半,突然散了劲儿,重新跌落回去。
陆云初“嘶”了一声,正准备再次尝试,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。
他的手指修长,好看极了,一下子晃得她心跳慢了半拍。
她回神,刚刚抬起手,闻湛却忽然把手收回了。
眼前的手替换成了一根伞柄。
陆云初抬眼,油纸伞下,他的下颌线瘦削分明,脸色依旧苍白,耳根那处薄红便有些明显。
她握住伞柄,闻湛稳稳地将她拉起。
她发愣得不合时宜,这雨伞也出现得不合时宜。
有两把雨伞,他们便只能各打各的。
陆云初和闻湛回了厢房,一踏入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释:“我刚才在院外和闻珏没有发生什么的,我不喜欢他,很讨厌他。”
闻湛点点头,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,听懂了没有。
陆云初着急,一跺脚,脚踝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。
靠,闻珏那狗东西,推她的力气太大,让她崴了脚。
刚才她着急,没感觉到,还走了一段路,现在伤势加剧,痛得她龇牙咧嘴。
她抬起左脚,单脚蹦着跳到了椅子旁,小心地坐下,抬头接着说道:“荷包——”
刚吐出两个字,她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闻湛生气了。
虽然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,但是陆云初能够敏锐地感觉到他生气了。
是因为荷包吗?她虽然没有给闻珏,但确实是偷拿了荷包。
这要怎么解释,难道还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,我们都是小说人物,不得不走剧情吗?
闻湛走过来,在她面前蹲下。
他的发丝柔软,黑漆漆的头什么他都立刻点头。
他沉静地与陆云初对视,眼底依旧清澈,但那种千帆过尽、抽离红尘的空洞感似被微风吹拂,悄然散去。
他眨眨眼,忽然笑了,指指她的头发,拍拍床边。
——烘头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