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阴沉沉的大地上,一个身影凭空而落,正是大难不死的陆吾。
“嘿嘿,你个老不死的,真认为老子是那么容易上当的神吗?”
他戏谑地说了一句,跟着想咧嘴大笑几声。
可此刻陆吾眼中看到的任何景象,都让他笑不出来,甚至有种想哭的感觉。
虽然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,但陆吾还是控制不住情绪,并为之感到震撼。
事实上,与其说是震撼,不如用恐惧来形容更贴切一点。
他双眼环顾四周,目光所及之处无不透出一种令人惊颤的不祥预兆。
天空宛如脚下的漆黑泥地反照一般,昏沉无比。
看不见太阳,也不见月光,甚至连星光也不见分毫。
只有那浓得像羽毛,层层叠叠的云团夹缝之中,露出了星星点点的灰暗之光,让这个世界没有陷入到完全的黑暗之中。
在这里,能看到的只有大片龟裂的干涸土地和奇形怪状的山峰。
除此之外,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,也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连风声也诡异的消失了,但这一带充满了各种腐臭味,一种尸体高度腐烂后的恶臭之味。
陆吾禁不住打了个寒颤,但绝非是出于恐惧,而是因为感受不到任何的生命气息。
他一咬牙,宛如大鹏一样翱翔在天空之上。
可一路疾飞之下,看到的都是死寂荒废的场景,不见任何活物的行踪,光秃秃的土地上甚至连棵枯萎的野草也看不到。
这真让人毛骨悚然,似乎在这万籁俱寂的世界里弥漫着无法形容的邪恶力量,是它侵蚀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,让整个世界寸草不生,万物俱灭。
陆吾不停地向前飞去,俯视着下方这一片死气沉沉的不毛之地。
他的心里,开始有了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压抑感。
哪怕是后土所掌管的幽冥世界,都要比眼前的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强上千百倍。
起码在九幽之下,至少能看到四处游荡的幽灵。
而这里,除了孤鸟一样的陆吾之外,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生命迹象了。
突然之间,陆吾听到头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雷声。
他诧异地抬头一看,浓厚的云团像是被双看不见的巨手粗鲁地拨开了,上方一个巨大而又异常的物体随之显现出来。
此物陡直而立,像镀了层白银一样在空中熠熠生辉。
这是座巨大无比的山峰,山中有匹练一般的瀑布飞泻而下。
再仔细一看,陆吾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。
它就是万众敬仰的昆仑神山,只是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。
看到昆仑神山诡异的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,此刻陆吾的心里,别提有多震惊与恐慌了。
以前无论经历了怎样恐怖离奇的事情,他也没退缩过一次,更没有因此害怕过,但现在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,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刹那之间,陆吾电光一样向上飞跃,身形直接落在了神山之中。
果然不出他所料,现在看到的神山,和以前相比已是大变样。
陆吾清楚的记得,大瘟疫过后,昆仑便从众生向往的极乐净土变成了令诸神为之忌惮的死寂之地。
但一路行去,他发现山中多了些不应该出现的憎恶之物。
这是些看起来类似于巨兽的残骸,却又如破碎的雕像一样残缺不全。
就连见多识广的陆吾,见到这些奇怪的物体时也难以辨清它们的渊源。
这些丑陋的东西有着令人厌恶的外貌特征,其古怪的形态超过了世间的任何一种生物。
与此同时,陆吾敏锐的察觉出,那夺去了无数神只性命的瘟疫,现已在神山的每个角落里不见踪迹了。
这让他省去了不少麻烦,起码可以不受限制的出入神山各处,而不像上次带尹天成来的那样,时刻畏手畏脚,生怕沾染到分毫。
就在此时,陆吾的目光遥望向了右前方,脸上突然有了种惊诧之情。
只因他脑子里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,一种不能用耳朵去听,只能用神识听见的声音。
奇怪的是,这种声音像是与自己的神识产生了共鸣一样,让心灵跟着它有规律的颤动不停。
这让陆吾意识到,只有遵循它的呼唤,方能一探究竟。
片刻的犹豫之后,他转身朝右边的山路飞了过去。
越往前飞,陆吾就越惊诧,同时还有一些不安。
这条路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,那是通往蟠桃园的道路!
自从蟠桃园烧毁以后,西王母封闭了整个园子,再未涉足过这个勾起她痛苦回忆的地方。
对陆吾来说,那里同样是个伤心之地,他的妻子就死于那场大火之中。
凶手的真实身份,至今仍是三界之内的一大谜案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荒废的园子,如今却向他传递出诡异的气息,这不能不说件蹊跷的事。
一想到妻子的惨死,陆吾的那颗心就颤动得更厉害了。
无论如何,他都要去看个明白。
令人想不到的是,还没有接近蟠桃园,陆吾就感觉到了强烈的生命气息。
这是种很奇怪的气息,旺盛的生命力中却隐藏着令人窒息的死亡。
他不由得加快了飞行的速度,远远看见园子的大门紧闭着,而那股气息正从园内扩散而出。
也就在这时候,他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。
陆吾猛地回头望去,却不见那个跟踪者的身影,也没有听到异常的声响。
但他却能强烈的感觉到,这家伙距离自己越来越近。
陆吾顿时紧握住长剑,全身的肌肉已然绷紧。
他仍然没有察觉出对方任何踪迹,却强烈的感觉到空气里充满了夺人魂魄的威压。
忽然间,一阵尖锐的风声破空呼啸而来。
陆吾顿时紧张起来,身体是瞬间飞起,手中的金虹剑闪电般的刺了出去。
这一剑凝聚了所有力量,也凝聚了他的所有怒火。
可一剑刺出的时候,前方突然像实体化了一样掀起一阵飞旋的狂风。
随着狂风迎面卷来,千百颗尖针一样的细砂迅速地涌入了陆吾的眼睛里。
他这一剑顿时失去了力度,旋即就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那阵旋风已化为一个人形,向着陆吾慢慢飘来。
此刻,灰暗的穹苍下一片死寂之色,饕餮的眼神锐利的令人不敢直视。
陆吾丝毫不惧,咄咄逼人的目光紧盯着对方,冷道:“那老东西居然没弄死你,真令我感到意外啊。”
“我屡次帮你,你就这样不领情?”
饕餮丝毫不介意陆吾的奚落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我劝你最好不要进去,否则会受不了打击。”
“呵呵,是那个老东西叫你来阻止我进去的吗?”
“你误会了,我们都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。事发突然,大哥恐怕还没考虑好如何处置你了。”
“处置我?哈哈哈哈!”
大抵是被处置这个词侮辱到了,陆吾狂笑起来,笑声中满是凄凉与悲愤。
见陆吾情绪激动,饕餮适时的补充了一句:“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件好事,反而会带给你无穷无尽的痛苦。”
“痛苦?还有比你们对世界所做一切更痛苦,更残忍的事吗?”
“众生的贪婪与自私早就把世界污染得乱七八糟,你身而为神,就要斩断对尘世的留恋,又怎会对此感到惋惜了?”
“哼,视芸芸众生的生命如草芥一般,我做不到!”
“面对现实吧,小家伙。以众生的角度来看,我们确实很残忍。但从大道的角度来看,生与死,创造与毁灭,纵使有多么不舍,也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。”
“去你妈的,老子没时间听你的鬼话!”
陆吾涨红了脸,转身就是一剑斩去。
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紧闭的大门丝毫不损,饕餮及时出手制止了陆吾的破坏性行动。
可就在这时,园子里飘出了强烈的生命气息,冰冷的像是从地狱深处吹来的阵阵阴风。
“咦……”
还没来得及惊诧,突然之间眼前一亮,却不是火光,而是刺目的血光。
陆吾的眼睛,越过围墙朝里面看去,几乎是立马产生了错觉。
一片望不到头的血海,正肆无忌惮地燃烧着,仿佛要吞噬世间一切。
陆吾是当场发呆,曾经被大火吞噬殆尽的蟠桃树,此刻全都诡异的复活了,但和从前相比,又有着显着的不同。
满树生长的桃叶,居然像血池里捞出来的死人手掌,一片片迎风摇曳,疏密有致、鲜艳如血。
这哪是众生敬仰的神树,简直成了令人憎恶的鬼树!
“你们这群王八蛋!”
心中的怒火终于控制不住的爆发了,陆吾喉间传来野兽般的咆哮。
饕餮脸色一变,沉声说道:“小家伙,不要激动!”
陆吾如同出笼的恶虎一样扑来,长剑恶狠狠的向着饕餮的脑袋砍了过去。
“当”的一声,饕餮单手朝前轻轻一挥,一道流光击在了剑刃上。
剑锋顿时一偏,陆吾也跟着收不住脚,跌在了泥地里。
但他瞬间就爬起身来,双眼因愤怒变成血红之色,看上去是相当可怕。
即使是历经无数风浪的饕餮,此刻看到这种目光后也有些暗自心惊。
就这样静默了片刻,陆吾那张抽搐的脸,带着狂暴无比的表情,令人毛骨悚然。
饕餮突然叹道:“我说过了,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
“混蛋,我先宰了你,再去找那老贼算账!”
深受刺激的陆吾猛地飞上前一步,金虹剑大力地劈了下去。
但是他扑了个空,眨眼的工夫,饕餮出现在了他的身后。
“唉,有必要让你清醒一下了。”
饕餮又叹了一声,张手朝天一扬。
陆吾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,从头顶一直冷到了丹田里。
“混蛋……”陆吾恨意难消,嘴里依旧在咒骂着。
但他被饕餮定住了身形,再也没法朝对方发动攻击了。
陆吾身体剧烈地抖动着,想要挣脱束缚。
“真拿你没办法啊!”
饕餮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,他的手又抬了起来。
“给我陷入到长眠之中,直到羿以他的意志让你再度醒来。”
饕餮开始施法念咒,准备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难题。
“无须这般心急!”
突然,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,磅礴的气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。
在刺眼的金光闪烁之中,饕餮身旁多了数道伟岸的身影。
时空双子神!
梼杌!
穷奇!
此时,他们和饕餮一起,众星拱月般的簇拥着帝江。
而帝江的肩膀上蜷伏着讹兽,正用戏谑的眼神盯着陆吾。
一看到时空双子神的身影,陆吾的心猛地往下一沉。
最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,太章与竖亥果然投靠了帝江,尹天成的计划失败了。
但陆吾没问尹天成的下落,即使问了也不会有结果,只要知道尹天成还活着就够了。
人只要活着,就还有希望。
“真相从来都是残酷的。”帝江的语气出奇的温和:“你还要固执己见吗?”
“我现在看到的,才是真实的世界?”陆吾强忍着悲伤问道。
他终于明白,造物主的意志正在世间的每个角落里发挥作用,地面上的生灵全都彻底消亡了。
帝江点了点头,道:“方才你若看不破一切,就永远回不到真实的世界里。”
“那我之前看到的都是什么,幻境吗?”
虽说是做好了心理准备,但陆吾仍不肯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才是真实的世界。
“不,那不是幻境,它是大人的无上力量所制造出来的奇异小世界。”
这一次,是太章一旁接腔,回答了陆吾的疑问。
旋即,竖亥补充说道:“陆吾,别再纠缠于此了,这远远超出你所能理解的范畴。”
陆吾怒道:“混蛋,连你们也投靠了帝江!你们可是维持天道运行的双子神啊,居然会反过来助纣为虐,摧毁这个世界!”
时空双子神阴沉着脸没有做声,但是,一直没有说话的穷奇忽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。
“你再怎么怨恨他们也没有用。”他说:“实际上,太章与竖亥只是时空的掌管者,而不是其本身。”
帝江霸气的接口说道:“一切都以余的意志为准!余决定的事,就绝不会有任何更改!”
陆吾欲哭无泪,寒风突地刮了起来。
园子里有片落叶在风中打滚,最后落在了陆吾脚下。
帝江冷道:“你应该感到幸运,因为你还活着,并有机会见证新世界的诞生。”
陆吾没有回答,他俯身拾起了那片落叶。
比血还要红的桃叶,散发出一股妖异的气息,陆吾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痛苦和悲伤。
突然,他的身体箭一样的朝前直撞了过去。
“轰”的一声,无数碎屑飞扬,紧闭的大门被陆吾当场撞飞!
他瞬间进入了蟠桃园中。
饕餮想要阻拦,却被帝江伸手制止了。
他淡淡说道:“由他去吧,就是个死脑筋,不撞南墙不回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