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严和朴欣从火车站出来,直接打车回的家。如果白严自己的话,可能就坐三块钱的三轮了,但两个人的行李,白严怕翻了车,再有危险。
先把行李放回家,狭窄、逼仄、阴暗的楼道里,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。朴欣小时候家里也住在这种老式居民楼,所以还算接受良好。
提着两个人的行李,即便是大冬天,也累的白严一身汗。
房间里的暖气很足,再加上白严一个人提着两个行李,感觉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。
房间比朴欣预想的还要狭小,但收拾的很干净。不过就是太小了,两个人的行李箱放下,几乎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。
白严有些尴尬:“我可提前给你打预防针了啊。”
朴欣也有点尴尬,她倒不是嫌弃,不过好像也确实没地方睡:“没关系,大不了我住周围的宾馆里。”
白严沉思了一会:“你介意住农村吗?”
朴欣小时候也在农村住过一段时间,所以并不讨厌农村生活:“不介意,你住哪我就住哪。”
白严思考了一下方案的可行性,像是下了决心:“走吧,先带你去见我妈。”
从小巷子里穿了出来,是一所高校的后门,此时学校里还都是学生,很是热闹。
朴欣像是看到了白严高中时的样子,开始憧憬起如果两人高中时就在一起,现在会怎样:“小白,这里是你的母校吗?”
白严不屑的扫了教学楼一眼:“傻冒才在这上学呢,全是书呆子,我从小就跟这帮臭学习的尿不到一个壶里。”
得,白感动了半天。
到了学校门口,一个炸串摊子上的生意很好。站在里面的妇人忙的热火朝天,周围点餐的人络绎不绝。
白严牵着朴欣绕到白小翠身后,对着朴欣比了个‘嘘’。从白小翠看不到的地方突然伸出手去抢她手里的签子:“没收!”
白小翠吓了一跳,立马回头就对上自己儿子那张调笑的脸,白小翠给了白严轻轻一拳:“吓死妈妈了!怎么样?家里暖和吗?”
白严熟练的翻动着炸串:“热死了,赶上汗蒸了。”
白小翠白了白严一眼:“冷你也骂,热你也骂,真难伺候。”说完才注意到白严身后的朴欣,瞬间变得有些紧张:“这位是?”
白严也介绍了起来:“白小翠,我妈、朴欣,我媳妇。你俩坐那唠会吧,这里我忙活就行。”
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有些尴尬的,坐到椅子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聊些什么。
无比漫长的一段沉默之后,朴欣想在未来婆婆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,率先发难:“阿姨好!我!我!我!我叫朴欣,今年...今年...”朴欣看向头顶算起了年纪:“今年十八了。”
白小翠也有点紧张:“我今年...”白小翠也翻起眼皮算起了年纪:“今年三十七。”
朴欣粗略的算了算,瞬间露出一抹惊讶:“阿姨!你不到二十岁就有白严了?”
白小翠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们那个年代结婚都早,再加上农村人,结婚就更早。而且阿姨娘家穷,实在是养不起我,就早早结婚了。”
朴欣若有所思,才突然发现了什么:“阿姨是和叔叔同姓吗?”
白小翠一惊,赶紧去捂朴欣的嘴,回头看了看,白严没注意到这边,这才小声提醒:“白严这孩子随的我姓,我和他爸离婚了。可别在他面前提他爸,他要生气的。”
朴欣声音都小了一些,用着气声询问着白小翠:“小白和叔叔关系很差吗?”
因为嘈杂,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还小,两个脑袋不知不觉间就凑到了一起。
白严百忙中抽空看了一眼,嘴角裂出一个淡淡的笑:‘一猜她俩就能玩到一块去。’
“白严从小就跟他爸不亲,他那时候可能还小,不记得这事了,但我记得。他三岁之前还喜欢和他爸玩。后来有一次,我和他爸吵架,那次吵的太凶了,我刚嫁过来没几年,他爸不敢打我,就想拿孩子出气。我哭着喊着把他护住了,他也吓坏了,一直哭。那天之后,不管我去哪,他都跟在我屁股后面,我要去上厕所,他都哭着喊着叫妈妈别走。”
许是这些话白严不爱听,这些陈年旧事无处宣泄。如今终于有了听众,白小翠说个不停。
“后来他五岁那年,他爸觉得出国就能赚大钱,掏空了家底想去美国。结果被人骗了,钱被人卷走了,人被扔在美国回不来,差点死在那。原本家里日子还算富裕,一下子多了三十几万的债,日子就难过了。白严还小,他爷爷当时还病了,我二十来岁就得撑起一整个家。”
朴欣认真听着,时不时提出自己的问题,但并没有打乱白小翠的节奏。
“再后来,他爸终于是回来了,为了这个家能不散,我也出去打工了。他爸每天去工地,早出晚归。我每天四点多起来做饭,然后送白严去幼儿园。晚上下班我再去接他。他从小就孝顺,怕我累着,那么小个孩子脸还没白菜大呢,抱着个白菜哼哧哼哧的跟着我。走累了就说要系鞋带,蹲在地上歇一会,也不叫我背。”
那段日子听起来很难捱,但说到白严的时候,白小翠的眼角挂着泪,可嘴却在笑:“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一个月的生活费算上房租水电,就全花我的工资,一个月就一千四百多块钱。每天就只吃白菜土豆和海带汤,双休日还要去敬老院看他爷爷。怕白严委屈,我还一天给他五毛钱的零花钱。也不知道当年的钱是怎么花的,一千多块钱一家三口能活一个月。”
朴欣听着就觉得日子苦,忍不住提出疑问:“叔叔不是也上班吗?为什么还过得那么穷?”
白小翠叹了口:“要还债啊~,他爸要强,我说一个月少还点,慢慢还,他爸不乐意,觉得欠钱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。他爸年轻的时候能干,多的时候一个月能赚八千多,少的话五千多。一个月赚的钱一分不留,全还债了。”
朴欣也听说过那个年代的钱比现在值钱,那个年代的三十几万真的不少了:“那现在还完了吗?”
白小翠又重重叹了口气:“早就还完了,第二年就还完了。”
朴欣掰着手指头数,怎么也对不上账:“不对呀?就算每个月都八千,两年也不够啊。”
白小翠沉默了一会,又回想起了那段不安稳的日子:“后来他爸信了朋友的话,带着五百块钱去了赌场。没想到手气好,一晚上就赢了一万多块钱。那一晚上赚的比他一个月还多,但他还没上头,当天晚上把钱拿回来,没再去赌。”
白小翠看着朴欣掰着手指头算,笑了:“当然还不够了,又过了一个月,他伤了胳膊,上不了班了,在家养了一个月。本来钱就不够,再加上他看病买药,那一个月我俩一天就吃半碗饭。毕竟不能饿到孩子。这一个月的日子不好过,他也终于又动了心思,管我要了二百块钱,又去了赌场。”
好像已经预见到了事情的不妙,朴欣有些不敢确定:“还是赢了?”
白小翠点点头:“这次又赢了,比上次还多,赢了三万多。那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那么多钱,这么厚一大摞。”
朴欣已经感觉像做局了:“然后叔叔就上瘾了?”
出乎意料的,白小翠摇了头:“那时候他还是很清醒的。这三万块钱,我们省吃俭用,花到他又能上班了。他也不总去,一个月也就去两三次,输了就回家,赢了就拿回来。就这样,我们两年就还完了债。”
这里朴欣就已经感觉到不妙了,显然两年的时间,足够养成一个习惯了。
“两年就还清了债,我们一家都很高兴,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。他爸的腰板也硬了起来,但心里没了负担,他爸就开始闲不下来了。没事就和朋友打麻将打扑克、炸金花,一开始几十几百的,也不多。他爸也玩的好,总赢。但之前几千几万的挣,几十几百他就看不上了。”
朴欣已经可以预料到之后的悲剧了。
“再后来,他爸就彻底沾上了赌。一开始是几百几千,再后来就是几万几十万。最多的时候,一晚上拿回来五六十万。那么厚一沓子钱,看着就让人害怕。”
白小翠一边说着,一边用手比划:“但谁能一直赢,有时候几十万一晚上就输回去,输了他就回家取钱。从他往家取钱的时候,我就感觉不太对了,一开始劝他戒了,他还只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。后来不知道听他的朋友说了什么,有一天他喝完酒回家,我劝他别再赌了,他就让我别管。我们又吵了几句,他就给我打了。白严护着我,他就连他一起打。”
朴欣捂着嘴,听起来就很吓人的样子,还想继续问下去:“那阿姨,你和...;忙不过来了!你俩别唠了!”
俩人立马起身,帮白严上菜。常来客人调侃朴欣是小老板娘,朴欣红着脸,没敢搭腔。
收了摊子,白严在前面推着小车,朴欣和白小翠在后面聊天。就算不聊白严的爸爸,两个人还是有很多话题聊,朴欣给白小翠讲着白严在学校发生的事。实事求是,没有一丝夸大,白严有些不爽,但看两人聊的来,也没出声制止。
到了家楼下,白小翠才反应过来:“小朴啊...我家小,得辛苦你和我们挤一挤了。”白小翠有些不好意思。
朴欣倒是不介意,连忙摆手说没事。
白严锁好车:“妈,老家钥匙给我,我俩去那边凑合两天。”
白小翠连忙劝道:“农村房子也没暖气,大冬天的多冷啊!小朴就来住不几天,再给人冻感冒了怎么办?而且农村多脏啊。”
白严不以为然:“不是能烧炕吗?没事啊!委屈不到她。”朴欣赶紧补充:“没事的阿姨!我小时候也住过农村!我不介意的!”
白小翠想了想提议道:“要不我去那边住吧,我...”
白严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,直接敲定了结果:“行了妈,我俩心里有数啊,赶紧,钥匙。”
白小翠不情不愿的上楼去拿钥匙,白严拎着朴欣的行李箱,还有一床被子。白小翠还是不放心,说两人要是受不了就回来。白严不耐烦的关上了门:“妈你赶紧睡吧!甭操心了!”
农村的房子并不远,打车十几分钟就到了。或许是白小翠时不时回来,房间里还算干净,就是空荡荡的。
先把炕擦了出来,白严开始生火烧炕。剩下的柴火不多,但也足够这几天用了。白严把灶台上的锅刷干净,在里面烧起了水。刷锅的水是从院子里的井压上来的,冰冷刺骨。白严蹲在火边烤着手。
等不急水开,只是温了点,白严就开始打扫起两人今晚要睡的房间。朴欣心疼白严,想帮帮忙。白严嫌弃朴欣笨手笨脚,让她去玩手机。
但朴欣知道,这是白严舍不得自己干活,心里一阵复杂。借着上厕所的借口,想去给白严打个洗脚水。
“用我陪你不?”白严停下手里的工作,抬头去看朴欣。
朴欣赶紧摆手:“不用!不用!我又不是没在农村住过。”
白严想了想:“你就在厨房的桶里上吧,我刷干净了。”
朴欣顺势进了厕所,找到了白严说的那个桶。确实刷干净了,但是这个桶之前是做什么的不知道,看起来脏兮兮的。
但也实在是没有第二种选择,朴欣只能用这个桶给白严打洗脚水。
白严也终于把房间打扫干净了,房间里也热了起来。即便房间原本就有人经管,但毕竟没人住,灰尘还是不小的。再加上冰水冻得,白严的手指边缘已经起了小毛刺,过度的摩擦让他的手指有些疼。
开门的声音响起,白严立马放下手,装作无事发生。
见朴欣拎着一桶水进来,白严轻笑:“孩子死了你来奶了,都收拾完了。”
朴欣把水放到白严脚边:“给你洗脚。”一边说着一边挽起了袖子,一脸蓄势待发的样子。
白严看着朴欣因为提水,有些发抖的手,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情绪,酸酸涩涩的。不过她要是知道这个桶之前是干什么用的,她一定就不想用它洗脚了。
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,白严起身一把抱起朴欣,就去脱她的外裤。
朴欣一脸娇羞:“等会吧...水一会该凉了。”
白严也不废话,把朴欣里裤的裤腿挽了起来。把人搂进怀里,踩着她的脚一起泡进了水里。水温对白严来说实在是有些烫了,白严不想没面子,咬着牙忍着。
朴欣邀功一般:“水温怎么样?”
白严点点头:“挺...好的,正好。”
朴欣美滋滋的在水里蹭着白严脚,两个人的脚在水桶里蹭来蹭去,发出‘咯吱,咯吱’的声音。
随着水温渐渐冷了下来,朴欣感觉到了一丝尿意:“小白,我想尿尿。”
白严笑了,直接给朴欣把尿:“就这么尿吧。”
朴欣给了白严一粉拳:“不要!丢死人了。而且尿到桶里明天用什么?”
白严好不容易感觉身上暖和了,才不想出去:“明天去买个新的呗,一个桶才多少钱。你要出去上?我听说院子里埋着...”
朴欣明知道白严在吓唬自己,但还是忍不住害怕,赶紧去捂白严的嘴:“你别说了!”这个桶最后还是做回了老本行。
解决了各种生理问题,终于是要睡了,现在已经快两点了。只带了一床被褥,睡惯了软床的朴欣一时之间有点适应不了,在被窝里辗转反侧。就算动作很轻,但白严也猜到为什么了。别说朴欣,自己都有点受不了。
白严把两人的羽绒服垫到了朴欣的被子下面,又垫上了几件厚衣服,朴欣有些不好意思:“给你吵醒了?”
白严矢口否认:“我也还没睡呢。”
朴欣看着全铺到自己这边的厚衣服,出声提醒:“我这边够了,你那边不铺垫吗?”
白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:“寝室的床我都睡习惯了,这算啥。”
朴欣知道白严这是心疼自己,所以自己也心疼白严:“那我还冷,你抱着我睡。”炕烧得很热,白严借着月光都能看清朴欣鬓角,因为出汗而打湿的头发。
白严默了默,还是顺着台阶下了:“小事儿妈。(麻烦的人)”顺势往朴欣那边靠了靠,把她揽进了怀里。
朴欣心里美滋滋的,在白严怀里蹭着:“你现在是不是爱死我了?”
白严有点耻于承认这点:“就那么回事吧。”
朴欣嘟了嘟嘴,但也明白白严的口是心非:“假如我被一个变态科学家抓走了,他克隆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我。我们两个里里外外,记忆和性格都一模一样,你能分清哪个是真的我吗?”
白严实在是想不出,朴欣的小脑袋瓜里,天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:“我干嘛要分清,我直接分大小。一三五搂着大的,二四六搂着小的,周日一起来。”
朴欣不满,拖着长音撒娇:“不行~,你只能有我一个!”
白严嗤笑:“咱就是说,这情况你妈来了都不一定分得清,你这不难为人吗?”
朴欣也感觉条件好像有点太苛刻了,于是打算换个问题。想问经典的落水问题,但是感觉现在好像网上有好多标准答案,想想还是算了。
琢磨了半天,又想到一个:“那假如,我出意外死了,你会不会为了我一辈子不结婚?”其实朴欣也知道,这是不可能的,但她还是想听白严为了哄自己开心,说一些好听的话。
白严无语,他只想快点把这葩过去,再开始反击:“会,到时候咱俩直接办冥婚。”
这话有点吓人,但朴欣还算满意,美滋滋的在白严怀里蹭了蹭,准备睡觉。
白严直接捏住了她的小脸:“折磨完我就想拉倒?美的你!到我了!第一题,乔治,就是小猪佩奇那个乔治。它和肥嘟嘟左卫门,在可以使用任何武器的情况下,无规则单挑,谁能赢?”
朴欣一愣,没记错的话,肥嘟嘟左卫门好像是蜡笔小新里的角色。她也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,发现根本无解,于是开始耍赖:“它们谁能赢跟咱俩有什么关系啊!你问的问题就是故意难为人!换一个!”
换一个就换一个,白严必不可能就此收手:“那请问!我要是掉进了化粪池里,被捞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,但我现在身上全是矢,还挂着蛆。你不给我人工呼吸的话我就会死,你会不会给我人工呼吸?”
朴欣又是一愣,还想耍赖:“你怎么这么恶心啊!”
白严才不吃这套:“你别管恶不恶心,你就说你救不救!”
救的话卡在朴欣的嗓子眼里说不出口,最后实在是受不了,认输了:“我们的爱情居然连矢都战胜不了......”
白严爽了,把朴欣眼睛一蒙:“睡觉!”朴欣睡得很踏实,但白严不是。他担心晚上柴火灭了,房间里冷。半夜还起来去添了次柴,而朴欣只知道白严起来上了次厕所。
接下来的几天,三个人过的像一家人一样。
直到走的那天,朴欣和白小翠泪眼婆娑,舍不得松开对方的手。趁着白严不在,白小翠握着朴欣的手:“他在学校的时候,你多管管他,别让他走上他爸的老路。”
这几天不忙的时候,两个人就坐在一起聊天,朴欣已经对这个家了如指掌了。甚至白严的那几个朋友也已经认可了自己:“放心吧白妈妈,我肯定不会让白严变成那样的,他最看不得我哭了。”
“车来了!该走了!你俩别整的跟最后一面似的,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。”
朴欣最后和白小翠拥抱了一下,才依依不舍的在白严的护送下回了家。回想这几天的日子,朴欣已经开始期待两人的婚后生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