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章,恶魔的“教诲”
“……”
魔炎极热的火光中,猫人只是冷淡的注视着那被魔炎笼罩在其中的瘦小身影——炙热的已经扭曲了视线,甚至已经看不清火光中那可怜的小狗。
那一剑他没有任何犹豫。
即便最开始猫人也想救下那个孩子。但正如他自己所言那般,他从不会收回任何一句话。
无论这个人造人是否是被迫,他已经成为了猫人所不能容忍之物。
“……我不要死……我不要死……”这是对想要生存下去的挣扎,即便此刻心如刀剑般冰冷的猫人剑士,亦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种源自绝望与恐惧深处,而喷涌而出的憎恨与愤怒。
——啊~强大的凡人,你斩杀过恶魔,真是可怕呢~
——危险的人,危险的刀剑,而更加危险的,是你那能将信念贯彻到底的纯粹!
猫人微微皱眉,这才是真正的读心,恶魔玩弄人心所惯用的手段,人类根本无从了解其中的原理,比起不久之前堪称人类绝技——异邦剑士的“心眼”——更加危险。
“区区臭虫,在我这里摆弄什么读心?”猫人厌恶的话语脱口而出。
恶魔的读心异常可怕,因为它们会看穿一切欲望的本质,勾起任何人心中最为强烈的欲望。
但是,正如这个恶魔所言,对于恶魔而言,猫人同样是极度危险的存在,无论是猫人本身,还是手中的圣刀、圣剑,对于恶魔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胁。
——但是……你受伤了~~
——伤的很重,即便你试图伪装。
“…………”猫人沉默以对,也许是默认这一事实,又或许只是单纯没心情与恶魔废话。
——看来,那只由你的同伴所放养的恶兽,尽到了作为“玩具”的职责~
——小狗儿,你要记住,这就是弱肉强食,想要活下去,就要学会如何“剥夺”,所谓人类,就是要剥夺另一个生命,才能存活。
恶魔的低语,回荡在这一处并不算宽阔、且已然被魔炎焚烧得一片狼藉的祭坛中,它似乎故意模仿着“无心男孩”记忆中猫人教导他时的口吻,教授着男孩不曾听闻过的“生存之道”。
而被魔炎重重“保护”着的那股瘦小身影,依旧踉踉跄跄,口中不断喃呢着不愿死去的呼喊,盲目而绝望,绝望而又憎恨。
但是,在听闻“恶魔的教诲”后,透过火光,他下意识的瞪向那个伫立在不远处,依旧冷漠孤傲的猫人。
火光扭曲了他的视线,眼眸中所倒映的那个曾让他由衷期盼的,而恶魔,则扭曲了他的心灵——不,或许说,他已经没有“心”。
“……一不留神,居然连獠牙都长全了么?真是不听话的‘狗儿’。”毫无疑问,即便有魔炎火光的遮掩,但猫人还是感受到了那憎恨与绝望并存的扭曲视线,一时间不禁调侃起来。
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些日子以来,与这只“小狗”相处的记忆。那个怕生、怯懦,且总是以卑微姿态待人的人造人男孩,在绝望的尽头,竟然也能有这般凶恶的姿态。
“只可惜……”一时的莞尔亦转瞬间重归冰寒,不久之前斩杀了当世一绝之剑士的半兽人剑圣,再次展露那骇人的杀意,“……我只会剥皮挫骨,而不会拔牙。”
狂烈杀意,伴随着话语最后一个音节,登时弥漫全场,即便是在那位魔炎环绕下陷入极端的塞勒斯,亦不禁一颤,感到作为生命最为本能的恐惧。
——哼呵呵呵~~很好~很好!
——我的小狗儿,尽情的挣扎吧,为了你自己,也为了我难得的乐趣…
恶魔的话语就此消散,但话音刚落,为了生存下去的欲望,驱使着塞勒斯宛如魔兽一般,疯狂地向猫人扑去。
那道巍然不动的剑士身影,不久之前还是他所期望的救世主。
但此刻,却是他为了生存下去,其短暂人生中所遇到最为恐怖、绝望的威胁!
恶战,迸发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鹰眼少年飞奔在狭长多拐的下水道中,沿途竟看到了一具已然冰凉的尸体。
“……?”这具突兀的尸身,让牙不禁一时顿足。
维尔德·库拉索。
锐利的鹰眼扫视着尸体,很快便辨认出了尸身的身份。虽然他并不热衷于与贵族打交道,但身为大神殿的“神子”,即便再不愿理会,也无论如何都会与一些所谓的权贵有所交集,大名鼎鼎的库拉索老将军,他绝对不会认错。
而一把飞刀洞穿了老将军的咽喉,这毫无疑问是致命伤。
无暇在意老将军为何在此,也为何陨命,少年立时注意到了这条下水道的异样——墙壁似乎遭到了某种猛烈的冲击,已经变形,一处由巨大冰层阻隔的大洞,暂时还能挡住地下河向下水道中蔓延。
毫无疑问,方才感觉到的魔法,便是在此。
“达芙妮来过这里,与人战斗……?”似乎又不像如此简单。
但是,很快牙便觉察到了异样的气息——某种无法形容的“刺鼻焦味”:丑恶、疯狂,以及那印刻在记忆深处的纯粹之恶。
当然,这所谓的“焦味”并非来自嗅觉。而是源自他的神力感应。
他不会忘记这种纯粹的“恶臭”,永远也不会…
手掌不知觉的攒紧,迸发出骨骼摩擦的脆响。
谁在召唤“它”?达芙妮在与“它”战斗吗?
不,魔法师根本伤害不了“它”,即便是库洛洛斯那等的大魔导师也只能做到驱逐,却无法伤害,何况只是达芙妮?
再瞥了一眼库拉索老将军的尸首,望着那柄贯穿其咽喉的飞刀:精准、狠辣,不想是被“它”所控制而癫狂的人所能掷出的必杀一击。
俨然,除了“它”之外,还有另一方的存在。
下意识的,鹰眼少年再次飞奔,向着下水道的更深处疾行。必须要赶上那个女孩的踪迹。
但不了,才奔行了一会儿,便遇到了一个岔道,将前方的道路一分为二。
然而,恰在此时,整个废弃下水道竟再度距离的晃动!
轰轰轰轰————!!!
宛如是大地发出了猛烈的颤抖,但一声声轰鸣般的巨响随着晃动,很快便在整个地下世界中回荡起来。
“!?”这是意料之外的状况,因为,牙能听辨出这是某些建筑崩塌之后发出的轰鸣声。
崩塌?怎么回事?
而在鹰眼少年下意识的想要维持身体平衡的同一瞬间,前方岔路中的一条下水道,竟承受不住这般晃动,立时坍塌,奔涌的地下水源,宛如脱缰的野马,疯狂的涌进下水道中!
不过是片刻之间,竟只余下了一个选择!?没奈何,为了防备最后一条下水道亦坍塌,鹰眼少年皱眉迈步,忍受着接连不断的震动,向唯一的通道奔驰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与此同时,在帝都地表之上,盛大的巡城典礼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。
人们瞻仰着那稳坐在六匹漆黑骏马拉动的黄金马车的年少亲王,众多衣甲鲜明的侍卫、宫人们,护卫着黄金马车与仪仗队。
这是何等盛况!自打现任皇帝陛下登基以来,这还是第一次重办巡城大典。
虽然皇帝陛下本人未能前来。
但是,帝都的老百姓即便再不通政治,但依照着过去的经验,多少也猜测出如今代皇帝陛下出巡的亚尔兰斯亲王,很可能便是下一任帝国之主——看来,当今皇帝无子且御体不佳的传言,似乎是真的。
不过,老百姓们想法,高坐在黄金马车上的那个盛装的皇族少年自然是不知晓的。
亚修有些紧张,却又竭力维持着庄严姿态,与民众们挥手示意。兄长曾教导他,王者不能孤傲的远离众生,但也不能过于亲民而自降身份——即便亚修本人很想对民众更加热情。
因为所谓帝国之王者,是秩序的顶点,亦是秩序的守卫者。他们的权力与尊贵,便来自这个充斥着“尊卑”二字的秩序,又如何能由自己来打破秩序的平衡?
好在,身边跟随着自己的伴读好友戴劳·艾德·菲尼克斯,他总会在自己犯下不经意的冒失前,悄声的提醒。
而且,温柔的大祭司哥哥,亦在座驾之上,默默的伫立在自己身后。为自己分担着面对万千民众的压力。
况且,此刻拜服的民众们,不单只是为了帝国而跪拜,同样,也不乏对于大神殿的虔诚。
不过,巡城大殿至今也无纰漏,有条不紊。能够这样无意外的重返皇城,对于初当大任的小亲王而言,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历练。
毕竟,如果紧张到连面对万千民众的勇气也没有,那么又如何能够承担起这些民众的民生与国家社稷呢?
然而,意外该来的时候,永远不会缺席,顶多,就是迟到。况且,这是早已“注定”的意外。
——轰……!?
平坦至极的帝都大道的路面,骤然晃动,甚至地面都有些许下沉。
一时间,不单单是高坐与黄金马车上的小亲王受到了惊吓,这大道之上跪拜的无数民众亦是乱做一锅粥!
更关键的是,拉动黄金马车的六匹骏马自然是受到惊吓,马蹄乱踩。
“殿下小心!”预感不妙,艾德·菲尼克斯家族的戴劳,立时扶住了险些从车驾上摔下的亚修王子。
“……”而一旁一直恬静不语的大祭司,眼神却骤然一变。探出双手,分别扶住了亚修与戴劳,顺势便带着两个少年跃出了车驾。
身手之敏捷,与他年少稚嫩的美少年外表截然不符。但就在大祭司带着亲王与贵族少年脚尖点地的那一瞬间,地面距离的颤动竟霎时停止,似乎被某种不知名的神奇之力强行压制住了晃动。
但自地下不断传来的轰隆闷响,却依旧不绝于耳。
“殿下!!”缓过神来的一种禁卫当即蜂拥而来。
“…………!”一众百姓打扮,却浑身带着戾气的神秘人,亦快步上前,与禁卫们一同形成了保护亚尔兰斯亲王与大祭司,以及那位亲王伴读的护卫圈。
原来是隐匿在人群中暗中保护的鹰犬。
“大祭司哥哥……?”王子向自己熟知的那位美少年望去,希望在这个有着少年外表的长者,能够解开此刻的疑问。
“……”但美少年圣职者并未第一时间回答亚修,而是不禁皱眉凝视着地面,仿佛目光已然穿透了层层的阻隔,望到了将震动传递到地表的震源所在。
一时间竟也不禁悄声惊叹:“真神啊,他们的敌人,已然危险到这般程度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