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房里，大伯母看眼门口，用极为感慨的声音，小声和贝大伯说：“这侄女，我们真不白疼。跑走廊里一扭身就哭了。”
要不说还得是女孩子呢，知道心疼人。
她儿子贝吉野都没有哭过一声，啥玩意儿呢。
贝大伯示意妻子给贝伊叫进来。
这面贝伊听到叫她，急忙擦干眼泪。
病房是四人间，不能当着外人面前哭。
她大伯是处级。
大堂哥刚才告诉贝伊，到省城感觉遍地都是处级，他爸根本不够看。又不知道咋回事，最近得红斑狼疮脊柱炎还有贝大伯这种病的人特别多，就这四人间，都是排号排来的。
而刚到医院那阵，贝大伯一项项检查完，被折腾得站都快要站不住了。
贝大伯忍着疼，看着贝伊问道：“定下来考哪了吗？”
贝伊说：“考本校，我想报名的专业导师找我谈过话了。”
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：“大伯，我也想考北大，可我越学习越觉得，原来智商真是有区别的。”
不是想考哪个大，就能考的。努力，有时候都没用。
但不努力，那就彻底完犊子啦。
就是说那个意思。
小时候总不承认，觉得大家都是人，只要够努力就可以。
不了解学习方面的家长，也会误以为自家孩子是天才，总会认为你没有取得最好结果，就是孩子还不够努力。
贝大伯难得地被侄女逗笑。
是啊，他还想做大官呢，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。
那些做买卖的，也都想做大老板，更不是努力就行的。
“金字塔尖上，寥寥无几，就那么点儿人。学历、能力，出身、家庭对一个人的长久培养，甚至时运，都是会影响一个人能到哪种高度的因素。你只要能在自己的范围内，尽最大的努力，去争取得到你心里想要的结果，那就叫成功了。不是非得到达金字塔尖才叫成功人士。大家都是螺丝钉嘛，不要妄自菲薄，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上，能做好事情就可以了。”
大伯母偷偷撇嘴，又来了，螺丝钉理论。劝的她家贝吉野回老家发展，说你能把目前工作干到极致就不怕没有好的发展。劝的老二家的星杰为理想佛系考古，这侄女也没放过。
大伯可能是看见妻子在嫌弃他不鼓励孩子向上向上，他并不赞同妻子的想法，向上是和他刚才举例的那些因素密切相关的。一门心思只盯着高处，似乎没到的对，等你考上研究生，你大伯就病好了，那连你爷都能血压降下来。至于住，我和你哥住你嫂子娘家房子，她娘家早先在这里就买房子了，正好装修完没舍得租出去在空着。”
就是位置离医院比较远。
她儿子说不去，懒得折腾，宁可在附近的宾馆开间房对付。
但大伯母有点犯愁，不去的话，怎么给丈夫熬点汤什么的，你说她还不会开车。
这省城太大，不像县里一把瓜子走遍全程，在省城甭管干点啥，来回路上就得扔两个小时。
贝伊想了想，也好。
听说大伯的同学等会儿要来探望，病房这么挤，她就不留这里了。回去忙正事。
下楼时，贝伊听贝吉野说她是嘴甜会忽悠人，似乎很不相信她有能力买房，贝伊来气了，一边瞪着她哥，一边按开了车钥匙。
贝吉野看眼不远处的奥迪，又看眼妹妹手里的车钥匙：“……”
贝伊掐腰道：“不要猜是借的，我的，全款。打住，我没学坏，没靠男人，更没靠我妈。开网店我自己赚的，剩下你就自行脑补吧，再见。”
这个逼让贝伊装得，满分。
因为她给她哥弄得，当即在医院楼下风中凌乱。
妹妹不是在读书吗，学习都学不过来还能赚钱？网店有这么赚钱吗。
还有，竟然比他车还好，他都工作六年啦，六年。
不对，重点是：“小妹，你什么时候买的？”
留给贝吉野一嘴汽车尾气。
可贝伊装完，回学校路上就开始发愁，钱啊钱。
贝伊很懊恼，自己这几个月，为什么会买那么多衣服和乱七八糟的东西。
看到喜欢的就想买，总想给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。
……
孙翩翩在走廊台阶上找到贝伊。
她坐在贝伊身边，像个土财主一样，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捆子钱：“妮儿，别上火，喏，刚取的，不信你闻闻。”
“管谁叫妮儿呢。”
翩翩咧嘴笑起来，用胳膊碰碰贝伊：“不就想买房嘛，咱大伙凑凑。唉，只怪我平日里爱装逼，目前只能掏出六万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妈呗，很会抠我的钱。然后我吧，特喜欢看她凑我身边各种找借口朝我要钱那样，等她商量够我了，我再咔一下把钱一甩给她，我妈立马笑得跟朵花似的，从闺女闺女，当即变成宝儿。你听听，都宝儿啦，大宝贝。”
孙翩翩说完，还自顾自翻个白眼，这女人上了岁数是真现实，谁给钱谁就是宝贝，尤其老妈。
其实做女儿的，还是挺喜欢这种给老爸老妈钱花的感觉。
如果有能力，谁不想做被爸妈夸奖的孩子。这不嘛，她就上瘾了，钱被划拉走不少，还甘之如饴。
不过，孙翩翩打算好，如果贝伊到最后要是还不够，她再反向去她妈那里将钱要出来。
她猜，她妈不会犹豫。
因为上次回家，她爸伺候局儿，颠大马勺做饭，她和她妈喝了点酒，她妈还说呢，说朋友圈最改变人，跟啥人学啥样。说要是没有贝伊，都不敢想她现在会是什么样，指定拿大学当混日子过。连她爸从旁端菜也说，贝伊是贵人。哪个做父母的，都希望自家孩子身边有位贝伊。
而第二位来到贝伊身边的是鹿佳。
鹿佳借贝伊的钱数最多。
鹿佳自从认识龚立成，和贝伊说，感觉钱全攒下来了，没地儿花啊。衣服呢，她未来婆婆还可喜欢逛街了，到现在还有好几件没摘商标的新衣服。
贝伊忽然问鹿佳：“会不会怕他变心？你真要毕业就嫁啊？”
鹿佳挑下眉：“不怕。而且说实话，也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种心理。”
“看来龚哥给你安全感了。”
“贝伊，安全感只能自己给自己，任何人都给不了。好吧，我得承认，财产协议算是补充安全感吧。”
鹿佳看着贝伊说：“其实早先在和他相处中，我就想通了，不要去假设他很有能力，他将来的变心机会多，会不会离开我等问题。因为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根据现在对他的观察决定要不要嫁他。决定了，就去做。至于以后，真不该去假设那些没发生的事情。毕竟任何事情都会有变，谁也看不到未来，何必自添无用的烦恼。更不该把赌注放在对方身上。我还不如去假设，如果那天真的到来，我能不能接受得了，输得起，离开他。离开他后，还有没有爱别人的能力，或是独自一人生活也会过得很不错的能力。对自己，才要有个准确预估。”
所以鹿佳已经开始预判自己，会一直美下去，甭管毕业后嫁给龚立成家里多有钱，她都会努力工作。
她也会好好爱龚立成，再好好培养孩子，孩子也不是给龚立成生的，是给自己。她喜欢小孩子。
喜欢未来婆婆，感谢让她尝到有一位长辈关心的滋味。
也喜欢龚立成对她叔婶放狠话说：“你以为你对我说这些话，我就会瞧不起鹿佳吗？你错了，她那些过去只会让我对她更好。还有，你们甭打算管鹿佳要钱。你们抚养了吗，爱哪告哪告去，老子拿钱跟你们打官司玩，都不会给你一毛。敢闹事一个试试？就鹿佳她妈来，我也这话。”
然后十年后，二十年后，甭管在一起几年，龚立成要是某天真的和她说，分开吧，她想她能接受。因为她和龚立成在一起一天就会踏踏实实爱一天，只要是踏踏实实的，就不会认为那些共同度过的岁月是浪费。
鹿佳离开后，贝伊竟然开小差，寻思鹿佳的话，琢磨了好一会儿。
朋友们不仅给贝伊掏钱，贝伊还没开口要借呢，就掏。
而且朋友们还给贝大伯煲汤。
鹿佳的厨艺简直了，难怪龚立成当宝似的，长得又漂亮又会做饭，翩翩给打下手。
给大伯母看的直唏嘘：“哎呀，咱家贝伊现在是真行了，你看人家处得这些小朋友，一个是一个，弄得咱做长辈的都借光。”
无奈贝大伯一点好转都没有，只勉强喝几口。他属于病情很严重的，之前身体难受，一直因为工作在拖着。觉得能挺就挺。
主治医生提议，不行去首都看看吧。
所以让大伯母万万没想到的是，除了借光侄女天天跑来送这送那，还能借那么大光。
穆微在走廊给她舅妈打电话，她舅妈恰好是治疗贝大伯这种症状的专家，目前是私人医院副主任“舅妈，我想求你件事，我好朋友她大伯要是转院到首都，你看能不能……”
当年穆微的前男友就业，她都没求她舅。这隔着舅，还是舅妈，她却开口求了。
舅妈说可以。
可两天后，舅妈接到穆微电话，又说：“不用转院了。”
“啊？”
“我们新成立专家组，要去你们当地医院开展学术交流。正好就是你朋友她家亲戚所在的医院。”
穆微舅妈说这话时，已经下飞机。
十二位免疫科大牛，即将要为像贝大伯这样病情严重的患者会诊。
集团公司会议室。
王亚东推开会议室门，和叶清宇耳语了两句。
叶清宇点下头，示意知道了，然后才看向被打断的人：“继续。”
冗长的会议结束，年轻体质不错如叶清宇，也有点疲惫不堪。
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，双手插在裤兜里，望着车水马龙心想：没事的，贝贝，大伯会好的。
就在这时，王亚东又敲门进来汇报一件事。
就这事，差点儿又给叶清宇身体哪块气坏了。
他准备好的房子，贝伊不买。
跑到他打心眼里最膈应的竞争对手那里去看房子。
叶清宇又想说了，真是好一朵气人的茉莉花，好一朵。
“叶总，那咱们这面就白安排了，接下来该怎么办。”
他哪知道该怎么办。
“呦，瞧瞧这谁给我打电话啊，叶总啊，你是不是打错了？”九州公司老板陈九洲接起电话就阴阳怪气道。
叶清宇吃了这哑巴亏：“陈九洲，我拜托你件事……”
——
贝伊被翩翩、鹿佳和穆微她们，像观察神棍一样在围着看她。
“为什么我们买房子，遇不上抽奖搞打折的活动。”
贝伊看着那大横幅拉出来，大爷大妈们拎着小板凳全来了，说是要排夜队熬夜抢房号，给她们几人羽绒服帽子上的毛都要挤掉了、因为九州搞活动，在原有的购房活动基础上，再抽出五位幸运儿，一位打六六折，剩下四位七八。
这要是六六能抢上，好像和她存款差不离儿啦，她就不用借钱了。
(本章完)